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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我能实现一个愿望，秦澜想。那我一定要见到老天爷，好好问问他——
我秦澜到底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大孽事，才能积累这么多恶报，直叫我过得多灾多难，倒霉倒得爬都爬不起来。
丁酉年，甲辰月，癸酉日。
今夜夜黑风高，月朗风清，细雨拂过待放的花苞，月光普照着苍茫的大地……咳，总之，这个晚上很美腻，很适合做点什么不一样的事情。
于是，秦澜就被点名加夜班了。
万侍卫长走到秦澜身边，给了他一个惯有的冷漠微笑，言简意赅道：“秦澜，明天你接着值班。”
捂着嘴打哈欠的秦澜：“……”
呵呵。这一定是跟他开玩笑的吧？一定是的吧？
秦澜眉间慢慢蹙起，嘴角可怜兮兮地下垂着，看起来颇有两分愁苦。
“万头，您这是……我记得，咱们王府的条律里，没有加值这一条啊？”
何止没有加值这一条。自打五年前广王带兵讨伐叛贼朱擎平叛后，天下一时太平，连广亲王都卸了将职，府里的亲卫也就只落得习武值班一事，那是清闲得很。
呵！今天平城听说有谁谁谁见义勇为了？广王府侍卫啊！
那谁谁去拉城西头张老头家的架了？那必须广王府侍卫啊！
总之，广王府侍卫游手在外的频率，已经能完全支撑住王府境内十里范围的每一例老人跌倒都有人扶了。
所以，仿佛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听到“加班”这个词，秦侍卫他很懵，非常懵。
万伟扫了秦澜一眼，绷着一张脸，慢慢开口道：“可能明天就有了吧。你好好值班就是。”
秦澜一脸第一次吃螃蟹的复杂表情：“……”
万伟顿了顿，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太清楚，这才瞅了秦澜两眼，又添了一句：“你好好值夜就是，其它的不必问太多。”
秦澜这才收起表情，面色一整。
万头说这话，想必这其中就牵扯到其它事了。身为一名优秀的世子亲卫，应当知道什么该问，什么不该问，更何况他本身也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。
于是他点了点头，郑重答应道：“好的万头。”
第二天一早，秦澜就跑了回来。他站到自己的位置，挺胸收腹，站得笔直，像一棵小白杨树。
秦澜的个子其实算不得低。他一米七出头的样子，身材瘦削，比例也很匀称，一眼望上去，还有一种线条的流畅感。
不过侍卫队里都是些什么人？武夫、铁匠、杀猪的，以前做什么的都有，但是毫无例外一个个都是身高体壮，膀大腰圆，别管武功精不精，都得先有一身抗揍的肌肉。所以这么一比，秦澜的体型还真称得上娇小。
但是单看还是很好看的。
就比如现在，夜色慢慢降下来，他穿着一身青黑色的紧身长袍站在那里，长身玉立，清姿轩举，沉默地融入月色里，像是黑夜的一角，却又是一道不容忽视的会发光的风景线。
会发光是因为……他背后的窗户没关，殿里的烛火透了出来。
秦澜身为世子亲卫，所守的自然是广王世子的寝殿。这泽青殿高檐鎏瓦，栋梁红柱，画壁上鲜色艳艳，往来人丁断断不息，望之即有巍峨之感，虽说比不上广王与广王妃的正殿，已经是王府中少有的雄观了。
就见秦澜身后的雕栏窗子里突然探出一个年轻的女孩头来，漫不作意地瞥了眼秦澜，有些嫌弃道：“怎么又是你？”
她话说得有些无礼，声音却动听，秦澜一转头，就见旁边窗子里的青川正挑着一双秀眼探头看他，两手扶着两边的窗扇，一副要关窗的架势。
青川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。她跟另外一个叫青谷的，都生得秀美娇丽，已经在世子身边伺候了好几年，算得上是世子身边最有头面的奴婢。
不过说起来，那青谷生性温柔，并不与人争端，这青川却不知怎的，并不怎么待见秦澜，是以她与秦澜虽然算得上共事多年，关系却紧巴巴的，浑然不像一个院子里出来的。
秦澜莫名其妙加了两天班，现在又被调侃奚落，心情实在说不上好，于是他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，叫了句“川姑娘”。
天真的少女呦。秦澜心道。你以为我想来么？要不是万头指名道姓地让我加这个班，你便是天天捧着堆银锞子请我，我也不想巴巴地来受这份罪啊。
他想着，连那个别扭的笑容也挂不住了，索性收了表情，连话也不说了。
青川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秦澜，又见他呆呆的好生无趣，不由撇了撇嘴，“啪叽”一下关上了窗子。
“青川。”
有人在唤青川的名字。
青川“喏”了一声，殿里的说话声音就低了下去。
秦澜忍不住往窗子上看了一眼。殿内灯火幽微，在窗纸上投出一团明黄色的光晕来，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个人的身影。那身影很浅，很淡，模糊得几乎像是幻觉，却叫秦澜的心一下烧了起来。
他心中一颤，慢慢垂下了眼睛。
太阳冒头的时候，秦澜揉了揉眼，准备回去好好补一觉。
虽说身为守卫，他身体素质刚硬一些，整夜不睡也是常有的事，但是连着两天没合眼，也多少有些撑不住，当即准备迈步往自己的小院子赶。
哪想他才走了没几步，表情冷漠的万侍卫长就叫住他，又给了他一个冷酷的微笑：“秦澜，明天晚上继续值夜。”
揉着眼流眼泪的秦澜：“……”
万侍卫长说完之后，并没有立即转身走开。他原地站了一会儿，像是等着秦澜开口问他问题。
秦澜：“……”
他嗫嚅半晌，艰涩开口道：“没问题万头。”
万伟看他一眼，似乎是笑了一下，秦澜没看清楚，就见他点了点头又走开了。
秦澜于是第三天又回来站岗。
天亮的时候，他忍着站住没动。眼见万伟走了过来，他立马说道：“好的万头，没问题万头。”
然后打着哈欠揉着眼走开了。
万伟：“……”
第四天晚上。
秦澜一步一软、同手同脚地走到自己的站岗位置，死命撑开两个眼皮儿，目光涣散地开始第四轮的值班。
什么叫一夜三秋。
每个瞬间的一切都被无限拉长，像是一团软软和和的白面团，竟然也可以拉出那么细那么长的一把拉面。
秦澜盯着正前方的一处虚空，耳朵里是虫鸣鸟叫的无限循环，眼里的一切东西都转着一圈金星。
有熟悉的侍卫经过，冲他打招呼，一边招手一边笑，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。秦澜收回呆滞的目光，高冷地点头回礼。
呵呵。他一个人值了几个人的班，他们能不高兴么。
秦澜的内心很悲愤，表情很淡定。
他仔细想了一下，自己近些日子遵守本分，绝对没做什么伤天害理、违规逾矩的事，总不至于让万头或者上面那些位拐着弯的罚他。他若有什么错，直接按了他打上几十鞭子不就得了，哪里又用得着这么迂折。
只是这又想不明白了。难道是自己这两天气运不太好不成，否则世子府里那么一大溜的亲卫，怎么就单单他一个天天被揪过来干苦差？
别拿他武功高、人机灵这种借口来糊弄他，反正他是不信的。
总不能就单单因为脸黑吧？
他被自己逗得一乐，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，突然又有点感慨。想他秦澜，小些的时候也是白白嫩嫩的包子一枚，这几经变迁，白了黑黑了白的，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白回去。
“刺啦。”
一个极其轻微的声响传来，像是什么东西摩擦了一下。秦澜猛地抬头，皱起眉头望向身后的房顶，只是等他屏气凝神仔细听，却是再没什么动静了。
秦澜手抚上腰间剑柄，开通五感，目光灼灼。
他心道：总不会是让我听错了去。虽然自己武功算不上上乘，耳力却自有一番过人之处，在世子亲卫里也是独一枝了，所以这点小声音还不至于瞒过我的耳朵。
会是什么呢？
他往殿内望了一眼，窗子里依然亮着几粒小烛火，恍惚中似乎还有一个静悄悄坐着的身影，并没有受到丝毫惊扰。
秦澜收回目光，想起这几天王府里隐隐戒严的架势，心中的忧虑越来越大。他又看向刚刚发声的房顶，到底是放心不下，不由提起步子悄悄飞了上去。
夜里的广王府没有多少灯火，只有一些街巷跟殿室里透出星星点点光亮来，屋顶上更是一片黑灯瞎火，叫人几乎看不见脚下的东西。秦澜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，这才俯下身子悄声潜行起来。
还真就叫他找到了什么东西。
一小滩血迹还未干涸，流成细细的一条，然后积成浅浅的一滩。夜风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，惨淡的月色映照出血迹的幽然反光，秦澜立住身形，盯住眼前的黑影，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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